【原標題:【李生論金】金融結構轉型下機遇 增強服務實體經濟能力】財金網消息 引言:
新浪美股北京時間11日消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拉加德周三表示,諸如數字貨幣之類的金融科技正在“撼動”銀行體系,必須被監管以保持穩定。
拉加德在接受CNBC采訪時指出,商業銀行業務模式的不斷變化證明,加密貨幣等創新產品正對老牌金融企業產生明顯影響。她表示:“我認為這種破壞者的角色,以及任何使用分布式分類賬技術的東西,不管你叫它加密貨幣、資產、貨幣,還是其他什么……這顯然是在動搖整個系統。”
拉加德警告稱,金融行業的這種變化必須伴隨著監管,“我們不希望創新會動搖整個體系,而失去所需的穩定。”
數字貨幣撼動銀行搖錢樹,金融科技變身實業聚寶盆
什么是金融業?形象地說,整個金融體系就是生產、批發和零售“貨幣”這種特殊商品的組織系統。中央銀行就是貨幣原材料的唯一供應商,這種原材料叫“基礎貨幣”;商業銀行在得到原材料之后開始大規模批量生產標準產品,這就是“銀行貨幣”,也叫M2;券商、保險、信托、基金、貸款公司這些金融機構主要負責批發和零售業務,通過金融市場向貨幣的最終消費者提供產品和服務。誰是貨幣的最終消費者呢?這就是個人、公司和政府。所以,一個經濟體可劃分為兩大部分,金融業提供貨幣服務,實體經濟享受這種服務,而貨幣服務的效率直接影響著經濟活動的效率。
如何評價貨幣服務的經濟效率呢?舉個例子,我們可以把金融體系想象為存儲社會財富的大倉庫,我們每一個人工作一天后,把勞動成果寄存在這個大倉庫里,金融業相當于倉庫管理員,它給每人發放勞動成果的“收據”,這個收據就是貨幣。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花錢,本質上就是用你手上的“收據”兌換大倉庫里別人的“庫存”。金融業的經濟效率體現在它為社會管理財富倉庫所收取的管理費率,即金融業增加值占GDP的比例。這個比例越高,說明金融業的倉庫管理費收得太重,它的經濟效率就越低。
從歷史上看,美國從1870-1920年這50年里,工業迅猛崛起,一躍成為世界第一強國,金融業增加值僅占GDP的2-3%,這說明金融業以極小的成本創造出極大的效益。20年代以后,美國金融業開始走向泡沫化,到1929年股票大崩潰時,金融業占GDP的比值已經翻了一倍,接近6%。大蕭條時期,金融業跌到GDP的2%。在戰后40年的黃金時期,金融業占GDP的比重不過是3-4%。而80年代里根放松金融管制,開始金融深化之后,金融業的占比直線攀升,達到了現在9%的水平。難怪美國有學者指出,21世紀美國金融業的效率甚至趕不上1900年的老摩根時代。從美國經濟發展最好的90年黃金時期來看,金融業占GDP的3%左右對經濟的貢獻能達到最佳效果。從中國最近40年的數據看,金融業增加值年均實際增長12.2%,高于GDP年均9.5%的增速,占GDP的比重從2.1%提高到8%左右。
無論是中國還是美國,金融體系的效率都亟待提高。
突破口在哪里?答案就是金融科技。
金融科技的四次沖擊波
在1999年以前,世界各國的金融體系都相對封閉,進入門檻很高,外人很難打進去與它們競爭,所以各國的金融業都是利潤豐厚的經濟部門。
金融科技對傳統金融業發起的第一次沖擊波就是1999年PayPal的誕生。現在大家都熟悉PayPal綁定銀行卡或信用卡,以電子郵件隱藏了賬戶信息,從而使付款和收款變得安全便捷。但要實現這一點可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美國的各大銀行和信用卡公司早在70年代就建成了復雜的支付系統,大額交易的實時支付和清算用的是美聯儲的Fedwire,大批量、小額、非實時交易用的是ACH(自動清算中心),還有各大銀行自己組織的CHIPS(銀行間清算所)。另外,如果是跨國支付,還涉及到與近百個國家內部的支付系統對接。
金錢就是在這些綿密而復雜的底層支付系統中日夜流動,而銀行機構牢牢地控制著這張財富流動的巨大網絡。PayPal在銀行看來不過是互聯網上殺出來的“野蠻人”,要想進入銀行業苦心經營上百年的網絡絕不容易。
好在PayPal的模式并不是挑戰銀行業,而是幫銀行搬動資金,相當于干苦力的活兒,這才擠進了支付系統的大門。但是,銀行業絕沒有想到,打開這個窄窄的門縫竟然意味著金融科技的新生力量會不斷滲透進來,并逐漸奪走金錢流動的主導權。金融科技對金融體系更強烈的第二波沖擊發生在2009年,這就是數字貨幣和區塊鏈的橫空出世。
現代金融體系成型于工業革命時代,“信用貨幣”的理念是整個金融大廈的基石,中央銀行控制貨幣的潮漲潮落,商業銀行駕馭著金錢流動的方向,其核心目的就是為大規模工業化調動全社會的經濟資源,這也是20世紀全世界的主旋律。
不過在21世紀,影響經濟活動的驅動力量卻越來越明顯來源于消費者,消費呈現出個性化、模糊化、速變化、圈子化、情感化,這些新特征勢必導致“貨幣需要”的碎片化。大工業時代已經結束,與之相匹配的金融體系和貨幣理念也在悄然發生變化。數字貨幣第一次向統治世界200多年的信用貨幣發起了挑戰。在工業時代,經濟活動的重心是生產,世界強國無一不是重化工業立國,鋼鐵、石油、電力、造船、鐵路、汽車、飛機、化肥、農藥的生產能力代表著國力,這些大規模批量生產的工業品對最終消費者的個性化需要并不太敏感,貨幣作為“交易媒介”加速資源調動和生產流通就足夠了,換句話說,貨幣不必太聰明。
但是,面對21世紀復雜多變和個性化極強的消費者,貨幣有必要成為探測個體消費者真實需求的傳感器。記錄每一筆交易,并及時反饋給靈活制造的工業體系。這就是更加智能的數字貨幣必然崛起的原因。
雖然數字貨幣仍然未能撼動傳統貨幣的根基,但它掀起的是一場深刻的金融革命,只有未來的歷史學家才能清晰地看出2009年世界新貨幣的潛流已經出現。2009年另一項潛流級別的金融科技就是區塊鏈技術,未來它將對金融體系底層的支付系統產生重大沖擊。
現在的支付系統實際上是建立在70年代陳舊的邏輯架構之上,它的核心就是電報思維。 比如全世界跨境支付最重要的SWIFT系統,它的邏輯架構脫胎于70年代的電傳系統,只不過將報文格式進行了標準化。它的核心功能相當于電報局,各國金融機構加入這個電報系統,相互收發轉賬支付的電報,但實際的支付和清算仍然必須依賴各國內部底層支付系統。換句話說,報文流動和資金流動無法同步。當一筆錢從一個國家匯到另一個國家時,底層的報文交換和支付清算流程之復雜會嚇你一大跳。首先,SWIFT系統是金字塔型架構,報文并不是點到點直接傳遞,而是必須經由一個樹狀的節點體系轉發。轉賬指令從開戶行出發,經過SWIFT的國家處理中心轉往另一國家的處理中心,再轉往接受行,中間還可能涉及中央銀行做清算。整個報文傳遞需要涉及5個中間節點,每個節點都會存儲報文信息,仔細評估轉款的合法性和安全性,然后不斷向匯出行發出狀態報告,這一連串的服務不僅耗費大量的時間,也要單獨收費。如果一切正常,第二步才是真正啟動支付系統。
這個支付系統也不簡單,每個中間節點的銀行都要收取手續費,這叫雁過拔毛,它們還想盡可能長時間地截留客戶資金,這就是為什么國際匯款常常要3-5天才能到賬。跨境匯款中還涉及外匯交易,這是銀行利潤最高的部分,他們的外匯買入價和賣出價差距驚人,比外匯牌價要坑爹得多。一筆國際匯款下來,手續費+匯率損失,被剪3%的羊毛算是銀行業的良心價,宰你10%讓你哭都找不著廟門。盡管SWIFT系統不斷升級硬件和軟件,但這不過是在陳舊的邏輯架構上打補丁罷了。它的致命缺陷有四點:
1、高度中心化的系統容易造成支付體系的脆弱性。2016年孟加拉國中央銀行在美聯儲紐約銀行賬戶上被盜走8100萬美元的事件,就是黑客攻入了孟加拉央行的SWIFT系統,以虛假指令轉走了巨額資金,即體系中一個節點被攻克就會造成重大損失;
2、指令信息流、資金流、支付清算三者無法同步,造成了跨境支付耗費大量時間;
3、中間節點數量太多,導致費用高昂且不透明;
4、SWIFT的報文信息系統是個黑匣子,很難監管。區塊鏈技術的根本優勢就是解決了SWIFT的四大問題:
1.所有跨境交易信息可以被區塊鏈集合成超級大賬本,分布在整個互聯網之上,確保了賬本的安全性、不可篡改性和可靠性;
2.信息流和資金流完全同步,支付清算由大賬本自動完成,能夠在幾秒鐘之內完成跨境支付。
3.由于排除了中間不必要的中介,而且外匯牌價全透明,所以跨境支付成本低廉;
4.區塊鏈大賬本天然具有透明性,非常有利于跨境資金流動的監管。
區塊鏈如果能夠取代SWIFT,乃至最終取代各國內部的支付系統,這將是金融科技對金融體系最重大的改造之一,它將極大地提高貨幣流動的效率,顯著地降低經濟運行的成本。金融科技對金融業的第三個沖擊波就是人工智能。
從本質上看,人工智能擅長三項工作:模式識別、分析評估和準確決策,金融科技正是從這三個方面快速切入了傳統金融體系,從內到外全面改善了金融服務的效率。
在模式識別方面,人工智能驅動的銀行語音助手,即聊天機器人,突破了語音識別的關鍵瓶頸,能夠以自然語言與客戶對話,準確解答客戶的疑難,還可以讓客戶用語音直接完成賬戶查詢和匯款。從而有效地改善了用戶體驗,并極大地提高了業務處理效率。在分析評估方面,金融科技公司以復雜的人工智能算法來分析客戶的各種大數據,對客戶的財務狀況、消費偏好、社交網絡和行為方式進行精準畫像,快速完成客戶的信用風險評估,將貸款審批流程從傳統的數天或數周,縮減為幾分鐘,同時還能降低違約率。在保險領域,人工智能不僅使內部審核和理賠的流程高度自動化,而且能根據客戶的信息進行醫療、汽車等保險的個性化定制。
在金融決策方面,資產管理領域中已經開始使用人工智能的機器人顧問,極大降低了財務顧問的費用。無論是個人還是公司,在回答了機器顧問提出的一系列投資理財方面的基本問題之后,它會根據復雜的算法迅速推薦一份個性化的金融理財計劃,并根據節稅原則、低管理費原則等,從金融市場中成千上萬的投資產品里自動組合成符合客戶需求的資產配置池,這就是金融決策的自動化。金融科技對金融體系的第四個沖擊波就是數字銀行。
2015年前后,歐美各國先后出現了一大批只有手機APP,卻沒有實體銀行大樓的純數字銀行,它們可以經營傳統銀行的各種業務,包括銀行開戶、儲戶存款、發放貸款、銀行卡和信用卡、ATM取款、外匯交易、跨境匯賬、點對點支付、個人財務管理等等。
純數字銀行集中火力猛擊傳統銀行利潤最高的領域,特別是外匯交易和跨境匯款。根據世界銀行對119個國家跨境支付的調查報告顯示,各國跨境支付的平均真實成本高達10%,最低的國家也有2.3%(新加坡匯款到孟加拉國),最高的竟然達到26%(德國匯款到克羅地亞)!從美國匯款到中國是10.58%。
這些費用包括匯出銀行、接收銀行、途徑銀行的手續費、SWIFT的報文轉發費,特別黑暗的就是外匯交易差價。我們看到的國際外匯牌價只是大銀行和跨國公司們享受的特殊牌價,而普通人匯款時的外匯買入和賣出的差價是各大銀行自己設定的,這往往是跨境匯款成本高昂的主要部分。英國一位數字銀行的創始人發現自己跨國匯款的真實成本竟然高達8%時,不禁勃然大怒,發誓要用金融科技把老百姓的血汗錢從銀行手里奪回來。數字銀行主打的跨境支付正是幾乎免費的外匯交易,國際外匯牌價是多少,匯款時的匯率牌價就是多少,而銀行手續費則基本沒有。
有些數字銀行為客戶提供多達25種貨幣的賬戶,可以匯款到130多個國家,而且都是實時到達,沒有傳統銀行多達3-5天的滯后。客戶在使用銀行卡在各國消費時,也完全沒有匯率差價。我們在國外刷卡消費時,往往忽視了每次刷卡背后其實都有高昂的外匯交易成本。
數字銀行的吸引力可想而知,特別是當它們正式獲得歐美的銀行牌照之后,其發展已呈燎原之勢,每天新開戶的數量達到8000-10000個。正是借助了金融科技的力量,數字銀行擺脫了傳統銀行巨大的實體門店成本和人員開支,另外,數字銀行直接使用了最先進的云計算后臺處理業務,而傳統銀行仍然背負著古老的主機系統的沉重包袱,成本高昂且效率低下。這也導致了傳統銀行不得不依賴高利潤的外匯交易和跨境匯款收入來補貼重資產運營的巨大成本。在金融科技的全方位蠶食之下,傳統銀行也許不會消失,但會逐漸退出人們日常生活的場景,最終銀行可能退化為像電力公司或自來水公司那樣,雖然很重要,但卻不受人們關注。銀行僅僅提供存錢的基本服務,而驅動金錢流動的力量將逐漸轉向新興的金融科技公司。
回到我們最初的話題,傳統金融業向社會提供的是貨幣服務,但它們的現狀呢?概括起來就是三句話:21世紀的硬件技術,60年代的邏輯構架,18世紀的金融思想。這使得傳統金融業在互聯網時代的經濟效率不斷下降,而占GDP的比重卻在不斷上升。
金融科技既是金融行業的顛覆者,也是未來的整合者,而全新的金融體系必將以更高的效率和更低的成本服務于實體經濟的發展和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