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光伏組件領域深耕近7年的許生強，在2022年頭一次感覺到了什么叫“掙辛苦錢”。
他是安徽一家光伏組件企業的副總經理，今年持續飆升的硅料價格，正不斷地侵蝕其所在公司的利潤空間。“現在A級組件的價格已經漲到2元/w左右，硅料價格一直在漲，我們也不得不跟著調整價格，只能說在一段時間內不要漲太多，硅料大漲，我們就小漲。”許生強告訴本報記者。
在他口中，那個不斷壓縮著組件企業利潤空間的“硅料”，是指光伏產業鏈中的重要原材料—多晶硅，多晶硅在經過熔煉及切片后，可被用于太陽能電池的制造，多晶硅料一般可分為單晶復投料、單晶致密料及單晶菜花料。
8月24日，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硅業分會發布了國內太陽能級硅料的最新成交價，其中，國內單晶復投料價格區間在300-312元/kg，成交均價為306元/kg，均價環比8月第三周上漲了0.7元/kg;單晶致密料價格區間在298-310元/kg，成交均價為303.8元/kg，均價環比上漲了0.6元/kg;單晶菜花料價格區間在295-308元/kg，成交均價為301.1元/kg，環比上漲了0.6元。
這是硅料價格在年內的第28次上漲，而回溯去年8月，國內太陽能級硅料均價還在200元/kg左右浮動。
硅料“四巨頭”業績暴增
“本輪硅料上漲主要是由于海內外對于光伏的需求都十分超預期，尤其是在俄烏沖突后，全球進入能源緊缺，歐美電價大幅上漲，居民、工商業等分布式光伏需求非常旺盛。”國聯證券電新首席分析師賀朝暉向本報記者分析表示。
根據中國光伏協會的數據，2022年上半年中國出口共計78.7GW光伏組件，其中42.4GW出口歐洲，同比增長137%，國內新增裝機30.9GW，同比增長137.4%。
在賀朝暉看來，有關組件的旺盛需求不斷向上傳導，是導致硅料價格自年初以來不斷攀升的主要原因。此外，四川有序用電疊加當前各大硅料廠進入檢修期，也在短期內加劇了市場中硅料短缺的情況。
硅業分會在8月17日發布的周評中指出，截至8月17日，國內多晶硅在產企業14家，共有5家企業仍在檢修狀態，其中一家企業部分產線已逐步恢復出量，另有3家企業將于月底逐步結束檢修。
“目前絕大多數硅料企業均無訂單余量，負庫存狀態持續，硅料緊缺程度依舊未減。”硅業分會方面分析稱。
需求旺盛、企業產能缺失加上有序用電，同一時段發酵的多重因素造就了硅料價格28連漲的行業“奇觀”。
而得益于硅料價格的不斷攀升，以通威股份(600438.SH)、大全能源(688303.SH)、合盛硅業(603260.SH)及特變電工(600089.SH)為代表的硅料“四巨頭”，在2022年上半年賺得“盆滿缽滿”。
8月17日，通威股份披露半年報顯示，2022年上半年公司實現營業收入603.39億元，同比增長127.16%，實現歸母凈利潤122.24億元，同比增長312.17%。這一凈利潤數值比其2021年全年實現的歸母凈利潤還多出了40.16億元。
此外，大全能源和特變電工均在上半年實現了凈利潤的翻倍式增長。其中，大全能源上半年實現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 95.25億元，同比增340.81%;根據特變電工的業績預告，其上半年實現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68億元-72億元，同比增長119%-132%。
合盛硅業，根據其8月25日發布的半年報，其上半年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35.45億元，同比增幅也達到了48.68%。
組件廠商毛利率下滑
不過，相比起在上游暴賺的一眾硅料廠商，下游的電池及組件企業們過得卻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瀟灑”。
據經濟觀察報記者不完全統計，截至8月25日，在隆基綠能(601012.SH)、天合光能(688599.SH)、晶科能源(688223.SH)及晶澳科技(002459.SZ)四家頭部組件廠商中，已披露半年報的有隆基綠能和晶澳科技兩家公司，其期內營收、凈利均有上漲，但毛利率卻出現了下滑。
其中，隆基綠能在今年上半年銷售毛利率為17.61%，同比下滑了5.12個百分點，晶澳科技的銷售毛利率則為13.21%，相較于2020年中報披露的23.28%的毛利率，驟減了10.07個百分點。
而這些數值，對比通威股份、大全能源同期分別為35.06%及70.47%的毛利率來看，光伏產業鏈在今年上半年確實呈現出了“上游吃肉、下游喝湯”的局面。
許生強告訴記者，像隆基及晶澳這種頭部企業，因其背靠海外市場，加之需求超預期增長，所以受硅料價格“飆升”的沖擊還并不大，因為海外尤其是歐洲市場的客戶對于價格的敏感度沒有國內高。
“硅料漲價，像我們這種三、四線組件企業就很難受了，國外市場沒覆蓋，國內市場又對價格調整比較敏感，我們經常處在不敢漲價但是又不得不漲價的矛盾里。”許生強說。
他向記者展示了其所在公司生產組件的最新報價，記者看到，目前500w以上功率的組件價格在2元/w左右，而同類組件在今年初的出廠價格則為1.7-1.8元/w左右。
相較于硅料，光伏組件的價格走勢似乎還算穩定。但許生強表示，這樣的走勢已經讓部分終端項目方“難以接受”。“以超過2元/w的價格采購組件，對于終端來說基本就是虧損投資。沒有人投資建設電站是為了虧本的，我們現在的報價已經讓成交變難了很多。”許生強說。
一位光伏行業觀察人士也向記者證實，年內已有部分央企的地面電站建設受到了組件價格波動的影響。
賀朝暉告訴記者，高硅料價格的持續會對產業鏈下游收益率產生較大影響，目前下游硅片環節受益于大尺寸硅片產能的結構性緊缺，成本傳導相對順利，而電池、組件環節則受壓制較大。
“尤其是國內組件價格一旦超過1.95元/W，大量的電站項目會處于停工狀態，二三線組件廠經營壓力不斷增大，開工率有所下降。”賀朝暉說。
知名光伏產業分析機構PVIn-foLink在8月25日發表的周評中亦稱，“在目前高昂的成本下，不論是組件還是終端對于價格的堅持都不愿退步，由此造成的組件庫存積累也將對組件廠家造成損害。”
硅料價格何時退燒
當下讓整個光伏產業鏈無比“煎熬”硅料價格，在何時有望退燒?
對此，賀朝暉分析認為，近期的四川地區有序用電，大概影響硅料企業5-7天左右的產量，從全年的角度來看，沖擊會十分有限，“因為實際生產用電會有保障負荷，電力供應恢復正常后，硅料生產能夠避免再次產能爬坡而直接進入生產節奏”。
在賀朝暉看來，隨著9、10月份新投產的硅料產能爬坡和檢修結束，主流廠商開工率將恢復至高位，其認為硅料價格有望在三季度末、四季度初松動，于年底下降至25-26萬/噸的水平，到明年年中大概能回落至20萬/噸左右的水平。
PVInfoLink則在8月25日發布的周評中表示，以目前的氣候條件觀察，硅料環節在四川方向所受影響的期限，可能會延長至12-15天，對硅料單月產量的影響規模，恐將增至4500-5500噸，不但拖累8月下旬硅料供應節奏，對9月上旬的供應也恐將產生負面影響。
其指出，當前，硅料產品的主流報價的整體漲幅已經相對有限，硅料價格將進入“高位盤旋”階段，買賣雙方博弈或將加劇，但是短期內大幅下跌的概率極低。
隆基綠能的一位市場經理也向記者表示，硅料價格短期內難言回落，其認為，在硅料價格仍未見頂的背景下，其公司終端組件的價格仍將圍繞2元/w左右波動一段時間。
監管關注行業“內卷”
談及當下的市場現狀時，許生強突然提到了日前通威低價中標華潤組件大單一事。
“我當時聽說通威低價‘搶標’隆基的時候，我是有點生氣的，因為硅料企業已經賺了很多，現在又來低價‘擾亂’市場，本來組件這個環節這兩年太多人做都沒什么錢賺了，他們要是靠著硅料來搶生意，那以后不能自產硅料的企業都不用‘玩’了。”他的語氣有些激動。
隆基綠能董事長鐘寶申在7月舉行的光伏產業供應鏈論壇上也曾表示：“由于市場需求旺盛，光伏產業鏈各環節之間存在產能不協調、不匹配。光伏行業還處于青少年時期，所以大家對行業發展速度的預期不是特別準確，因此會導致產業鏈各環節之間的不平衡。”
廣東五星太陽能市場總監胡鄂生在8月份的一場行業論壇中亦曾公開發聲稱：“光伏行業缺少穩定的合作機制，在業務成交過程中存在內卷，甚至存在不顧質量的違規行為。”他同時表示，光伏行業要避免同質化的“內卷”，產業鏈上下攜手合作才能讓行業實現健康發展。
眼下光伏產業鏈上下游間利潤分配以及供需不均的情況，已經演化為整個行業結構性問題，而這些問題也已經引起了監管部門的高度關注。
8月24日，工業和信息化部辦公廳、市場監管總局辦公廳、國家能源局綜合司聯合發布了《關于促進光伏產業鏈供應鏈協同發展的通知》。本報記者注意到，在此次下發的通知中，明確要求各地“根據產業鏈各環節發展特點合理引導上下游建設擴張節奏，優化產業區域布局，避免產業趨同、惡性競爭和市場壟斷”。
《通知》同時強調，“各地工業和信息化、市場監管、能源主管部門要圍繞碳達峰碳中和戰略目標，科學規劃和管理本地區光伏產業發展，積極穩妥有序推進全國光伏市場建設”。
對此，中原證券認為，《通知》的出臺有利于強調企業避免單一的產能擴張和過度競爭，而將注意力放在增長的可持續性和產品附加值或性價比的提升，從而促使企業增加產品競爭力和提高周期波動時的抗風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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