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白鶴灘水電站迎來首批機組投產發電一周年。
白鶴灘水電站大壩是首次全壩使用低熱水泥的300米級特高拱壩。在低熱水泥出現并應用于全壩前，“無壩不裂”一直是回響在水電站建設者心頭的一道“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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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熱水泥，全名為低熱硅酸鹽水泥，屬于特種水泥，是中國建筑材料科學研究總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建材總院)水泥科學與新型建筑材料研究院(以下簡稱水泥新材院)院長文寨軍研究團隊的“代表作”。和普通水泥相比，它具有低熱、微膨脹、高抗裂、高耐久等優點，各項性能全面優于傳統中熱水泥混凝土，被譽為大壩“退燒藥”。
從青年階段研發低熱水泥、跑遍大江南北進行推廣，到如今作為管理者讓低熱水泥應用于重大項目……工作30年來，文寨軍在特種水泥研發領域不斷深耕，為國家水電工程構筑起堅實的屏障。
從零起步研制大壩“退燒藥”
1994年，舉世矚目的三峽工程正式開工。為了完成這一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標志性工程，中國建材總院聯合中國長江三峽集團有限公司等單位，合力研發了具有微膨脹性能的中熱水泥，水泥質量和性能均取得突破，助力三峽工程高質量建設。
中熱水泥是當時國內建設大型水電工程的主要基礎材料。由于混凝土體量龐大、散熱較慢，其積蓄的熱量會產生溫度應力，若溫度應力超過抗拉強度，大壩就可能開裂。通過材料創新有效降低水泥水化熱、提升水泥力學性能，是解決大壩混凝土溫度裂縫的重要技術路徑。
劉克忠、文寨軍、王晶等中國建材總院核心研究人員廣泛查閱國內外文獻，希望通過反復試驗驗證、總結經驗等方式，研發一種“超低水化熱”的水泥。
他們發現，美國的胡佛大壩等工程使用了低熱水泥，較好地解決了大壩裂縫問題，但在這些工程中，低熱水泥早期強度偏低，需要與普通硅酸鹽水泥搭配使用，否則難以達到工程對于水泥性能和施工的要求。這極大地制約了低熱水泥的推廣應用。
若能解決低熱水泥早期強度偏低的問題，那么溫度裂縫、工程施工等問題是否就可迎刃而解了呢?自此，他們開始了低熱水泥的自主研發歷程。
“剛開始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搞，只能不停地定方案、燒爐子、調配方，加班加點地進行試驗。”中國建材總院教授郭隨華回憶道。
文寨軍將研制低熱水泥的過程，比喻為“熬制特殊中藥”：炮制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科研工作是很艱苦的，工程應用是很謹慎的，開發過程是十分漫長的。可不論研制過程多么繁瑣、工藝多么復雜，為確保‘療效’顯著，不敢有半點懈怠;不論配方多么難求、藥材多么稀缺，為出珍品，不敢有半點吝嗇，要反復實驗、一直熬制。”他說。
依托多個國家科技攻關項目，歷經成百上千次試驗，文寨軍及其同事成功突破傳統硅酸鹽水泥的組成限制，解決了高活性晶型貝利特礦物的穩定和活化這一國際難題，攻克了低熱水泥穩定制備技術，研制出了大壩“退燒藥”。“低熱水泥比中熱水泥的水化熱降低20%，比普通水泥低30%。”文寨軍介紹道。
這一成果于1998年被試用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2號航站樓的建設工程中。隨后，他們還在其他工程試用了低熱水泥，為低熱水泥后續大規模應用積累了寶貴的工程數據。
文寨軍至今非常感慨：“低熱水泥‘誕生’于三峽工程。三峽工程完工還未蓄水時，站在大壩前，我仰望這個龐然大物，覺得人類非常渺小，可渺小的人類竟然能夠建造如此偉大的工程，更深感人類智慧的偉大。”
2006年，“高性能低熱硅酸鹽水泥(高貝利特水泥)的制備技術及應用”獲得國家技術發明獎二等獎。
推廣“監理”模式嚴把產品質量
自2005年起，低熱水泥先后被用于大渡河沙坪、枕頭壩、深溪溝、猴子巖電站以及雅礱江錦屏官地等水電站的建設。近年來，涉及上千億投資、裝機容量加起來超過三峽工程的烏東德水電站和白鶴灘水電站，全壩都應用了低熱水泥。
“一個超級水電工程投資高達幾千億元，選用或更換一種原料非常難，必須經過充分論證。”文寨軍回憶道，有時候，他能在一個低熱水泥技術論證會上見到10多位院士，搞材料的、結構的、溫控的專家都來了。
為了讓工程方應用低熱水泥，文寨軍跑遍大江南北推廣“監理”模式——派技術人員進駐大型水電工程水泥供應商，解決特種低熱水泥在生產及應用中出現的技術問題，從細節和源頭入手，嚴格把控水泥質量。
“重點工程用特種低熱水泥與普通水泥的制做方式是不同的。要保證工程不出問題，就要從細節抓起、從源頭抓起。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建造出‘無裂縫大壩’。”文寨軍表示，“監理模式”打破了原有單一的技術合作模式，一方面確保了重大工程用水泥質量，在水泥企業和工程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另一方面發揮了他們的技術優勢，豐富了業務合作模式，通過產學研用協同，彼此成就。
駐廠監理長期駐守在水泥生產一線，沒有節假日。文寨軍十分理解一線工作人員的不易，到了春節，為了讓駐廠員和家人團聚，他趕赴駐廠現場執行監理工作。
至今，中國建材總院教授劉云還記得文寨軍“沖”在前面的身影。“有年夏天，我們前往大崗山工地現場，途中遇到泥石流，車被堵在路上，整車人危在旦夕。是文寨軍帶領我們一起想辦法，才脫離了險境。”
以身作則培養青年技術骨干
近年來，我國水電開發進一步向各流域上游推進，那里地質條件復雜、山高坡陡、對外交通條件惡劣，而文寨軍總是主動帶隊去現場了解業主需求，鼓勵年輕人克服高原環境及交通條件差等各種困難。
這樣以身作則，是他培養青年技術骨干的重要方式。
“文院長能吃苦、下得了功夫。我們常晚上為了完成某項科研任務，加班加點。但即使我們加班到很晚，走的時候依然能看到文院長辦公室還亮著燈。經年累月，很多的節假日，文院長都是在工作崗位上度過的，他用實際行動為我們上了最好的一課。”劉云說。
文寨軍的學生黃文說：“我以研究生身份剛進入特種水泥研發團隊時，由于方法掌握不好，常常事倍功半。文院長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常和我討論問題、引導我不斷嘗試。”
此外，文寨軍還大力提拔年輕干部，給年輕人更多機會。對于年輕干部，剛開始大家還有些擔心：他們能否挑起大梁?“年輕人精力好，有沖勁、干勁，只要能包容失敗，再加上我們老同志保駕護航，出不了問題。”文寨軍說。
同時，文寨軍還用研發、推廣低熱水泥的經驗，鼓勵遇到困難的青年科研人員。“低熱水泥剛試用時，應用效果不太好，我就根據工程反饋反復修改、反復完善。辦法總比困難多，一定要挺直腰桿往前走，昂首闊步向前沖。”他說。
回首30年工作歷程，文寨軍說：“一輩子能做好低熱水泥研發、成果轉化這件事，我很自豪。堅守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如果可以堅持一生，那將會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
未來，文寨軍將繼續積極與大型央企、研究院所談合作，推動性能更優的低熱水泥大規模應用在川藏鐵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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