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10月30日晚，一年一度的TI ( 即The International DOTA2 Championships )落下帷幕，開賽前不被人看好的TUNDRA 一路從勝者組殺進決賽，并最終以3-0戰勝老牌強隊Team Secret，拿下不朽之盾。
半個月前，很多人料想不到，今年沒有中國戰隊進入決賽日。
(相關資料圖)
沒有中國隊，決賽日線下觀賽助威的聚會也顯得雞肋起來，但經過連續五屆的失意而歸，中國玩家們的心態反而趨于平和。沒有冠軍，沒有好成績，沒有新鮮血液，他們還愛這個游戲嗎？
“電子競技里沒有如愿以償”，選手如此，普通玩家也是如此。今年，我們記錄的是一個沒有中國戰隊的TI決賽日。
“jiayou a CN DOTA”
今年TI 小組賽剛開打，黃二爺就約了身邊愛玩DOTA的幾個朋友，打算決賽日（10月30日）一起到家里觀賽，為中國戰隊加油。
10月29日下午，最后一支中國戰隊Aster 1-2被Liquid淘汰出局，無緣決賽日。對于Aster來說，第四名是參加TI以來的歷史最佳戰績；但對于CN DOTA來說，這是賽事誕生以來的并列歷史最差戰績，上一次沒有中國戰隊進入三強，還要追溯到2013年的TI3。
Aster被淘汰后的第一時間，黃二爺把原本觀賽群的名字改成“沒有中國隊的TI決賽日”，并在群里說：“明天下午兩三點來家里打麻將唄，沒有茶（Aster戰隊的綽號）了，沒壓力了，看個熱鬧。”
比起去年LGD五盤大戰無緣冠軍后，全平臺玩家群情激憤討論“為什么不ban猛犸”的盛況，今年的中國玩家對于失利顯得格外平靜，好像只是接受了一個提前就有預感的結局。
因為遺憾、惋惜、不甘，早在小組賽階段就開始彌漫，伴隨著每一支中國戰隊的離場，中國玩家們一次次確認，這屆TI可能不屬于CN DOTA。
最令中國粉絲惋惜的，是小組賽狀態火熱的RNG戰隊。前10場小組賽，他們拿下9勝1負的過人戰績，幾乎鎖定淘汰賽階段的勝者組名額。獲勝的比賽中，不乏前期劣勢后期翻盤的對局，粉絲們都在討論：“今年的RNG，打得比以往更有韌性。”
然而幾乎的意思是，只差一步。
10月17日，RNG的多名選手相繼確診新冠，經過簡單治療，帶病在隔離房里打完剩余比賽。一天后，小組賽全部結束，RNG的戰績從9勝1負變為9勝9負，距離進入勝者組只差一場勝利。賽后，俱樂部工作人員在粉絲群里透露：“今日的比賽選手們是吃止疼藥硬打的，頭痛惡心非常嚴重。”
敗者組淘汰賽第一輪是BO1，即一場定勝負。RNG戰隊只有沒確診的5號位選手X-nova來到比賽現場，其余四名隊友仍在隔離房里，原本屬于他們的座位上放了4只小熊玩偶。——就像你一個人去吃海底撈時，店員會拿來放在對面陪你的那種。在孤獨等級排行榜上，“一個人現場參加TI淘汰賽”想必是可以擊敗“一個人吃火鍋”的。
一位RNG粉絲在群里自嘲：“以前吐槽我們插著‘呼吸機’看比賽，現在他們是可能真的插著呼吸機在打比賽。”
這場賽前就已經集齊眾多悲情因素的淘汰賽，偏偏又打了足足107分鐘，一個可以載入史冊的時間長度。局勢一點點變劣，經濟差越來越大，但沒有人想輸掉“回家局”。正面打不過，就退守高地；經濟差距太大，就撐到大家裝備都滿級，削弱經濟差距帶來的影響。比賽最后階段，RNG甚至抱團飛到對方基地，想抓住機會完成強拆，但被對手發現，徹底失去最后的機會。
老玩家小C稱，生病會對選手的操作造成極大的影響。“DOTA 是一個很吃操作的游戲，你一個技能，放的時間差0.1秒，或者距離差那么一點，都完全不一樣。生著病去打，高強度操作兩個小時，估計到最后手都僵了。”
賽后，RNG選手Somnus發布微博稱：“屬于我的青春注定會有遺憾與意難平吧，謝謝所有人的關心與鼓勵，我們青春結束了。Somnus out。”
Somnus在當晚單排比賽時遇到此前在LGD戰隊的隊友蕭瑟，因為當時LGD還未結束比賽，他在游戲公屏上用拼音打出“jiayou a chun yu”（即加油啊淳鈺，蕭瑟真名為王淳鈺）。“jiayou a chun yu”此后成為中國DOTA 玩家中的出圈熱梗，每次LGD戰隊出場，直播間都會被“jiayou a chun yu”的彈幕刷屏。
可惜，“chun yu” 所在的LGD戰隊也只多堅持了4天。當年的天才少年雙子星，不管并肩而戰時還是分道揚鑣后，都沒有拿到任何一個TI冠軍。
在8月舉辦的阿靈頓Major賽事中，LGD戰隊狀態尚佳，殺入決賽后輸給去年TI 10冠軍Team Spirit，獲得亞軍。但TI前的一次版本更新，徹底改變了戰局，LGD始終沒能在新版本找到自己的節奏，一路打得磕磕絆絆，最終在敗者組內戰中輸給Aster，止步六強。
至此，阿靈頓Major的三強戰隊，全部倒在了此次TI的四強之外。
贏下內戰的Aster，沒能走得更遠。10月29日，Aster經過三盤苦戰輸給Secret，將這次TI之旅的位次定格在第4名。——自己戰隊的最好成績，和CN DOTA的最差成績。
未達預期的商業收益
感到沮喪的并非只有DOTA 玩家，還有拿下TI 11全程直播版權的B站。
TI 11 在新加坡舉辦，對中國觀眾而言，和比賽地同在東八區意味著不用再熬夜觀賽，也意味著直播平臺能獲得更多的賽事紅利。
出人意料的是，虎牙和斗魚這兩家聚集大量頭部主播的電競平臺，并沒有直播今年的TI 11賽事。全程參與直播的，是近幾年才在電競領域崛起的B站。
DOTA 2、英雄聯盟等游戲的賽事版權，和體育賽事有很大差異。對游戲玩家而言，賽事本身的版權是完全開放的，全球玩家都可以通過游戲客戶端觀看比賽。受到限制的是商業版權，即平臺或主播如果想通過直播比賽獲得商業利益，則可能需要購買版權。
例如2020年，B站拿下英雄聯盟S系列賽的3年版權，官方并未透露過具體版權費用，據當時媒體報道，3年的打包金額在6到8億人民幣。拿下版權后，B站將S賽轉播權按年分銷給虎牙、斗魚、騰訊視頻等平臺，通過分銷費用“回血”。
中國戰隊的成績，無疑和游戲直播平臺的利益密切相關。TI賽事開始后，嗶哩嗶哩刀塔2賽事官方賬號的粉絲數從53萬一路上漲到90萬。漲粉高峰期出現在10月21日，Aster和lgd連續取得淘汰賽勝利，賬號單日漲粉近10萬。此后，由于中國戰隊相繼淘汰出局，數據沒有出現新的高峰。
除了平臺官方賬號，受到戰績影響的還有游戲主播。
10月21日，中國戰隊全勝，B站DOTA主播夏夏大魔王單日獲得300多艦長，晉升“千艦主播”行列。艦長是B站的月票機制，用戶可以通過支付月費成為主播直播間的VIP觀眾，單月價格高達198元。獨立主播可以獲得的分成收益據稱在50%左右。
電競商業生態中，戰隊贊助商是轉播平臺以外的另一重要角色。中國戰隊提前出局，意味著著贊助商的品牌曝光周期縮短，通過贊助行為能獲得的商業回報縮水。
部分贊助商提前準備的運營活動，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戰績影響。LGD贊助商，AR眼鏡品牌Nreal開賽前準備了和LGD戰隊的聯名產品禮盒，并宣布將從下單用戶中，抽取50名用戶進行免單。聯名禮盒的預售期為10月20日到10月31日，尾款結算和免單抽獎將在11月1日完成。
10月24日，預售剛進行4天，LGD戰隊被淘汰出局。截至目前，在Nreal京東官方旗艦店，聯名禮盒只有503份預定訂單，按此前品牌方承諾的50份免單名額，免單率將逼近10%。
從“Dead Game” 到“Dad Game”
比起去年輸掉決賽時的群情激憤，今年的中國玩家似乎平靜得多。
小C給出他的解釋：“RNG輸給新冠，老干爹輸給自己人，Aster已經是歷史最佳戰績，你說還能噴誰呢？”看完Tundra和Secret的對決后，他又加了一條新的理由：“就算Aster進三強，也干不過這兩個隊啊。”
接受中國戰隊在硬實力上不如外國戰隊，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過去，CN DOTA無論從玩家人數、頂級玩家水平還是社區氛圍，都位于全球前列。歷年TI 比賽的賽果見證了中國戰隊的強勢。
在全部11屆TI賽事中，中國戰隊一共拿下3次冠軍，產生的44個四強席位里，有20個歸屬于中國，占比高達45.5%。所以過去，中國戰隊被認為在DOTA 2這個游戲里擁有集團優勢。從偶數年的3次冠軍，到LGD的兩次亞軍，再到今年的無緣決賽日，集團優勢被削弱，強勢戰隊也不再強勢。
戰績下滑的另一面，是國內頂尖職業選手的斷檔。
今年參加TI的三支中國戰隊，平均年齡分別為24.8歲（Aster）、23.6歲（LGD）和25.6歲（RNG）。年輕選手中，還沒有涌現有足夠天賦和戰斗力的新面孔。
年輕的頂尖選手，來自于更多的年輕玩家，但作為一款入門難度極高的端游，DOTA 2如今對年輕用戶的吸引力，已經遠遠落后于操作簡便、門檻更低的手游。畢竟10多年前，手機還是一個只能用來打電話的通訊設備，年輕人們少數的娛樂活動，是下課后相約在網吧一起開黑。
根據數據分析機構Sensor Tower在今年5月公布的數據，熱門手游王者榮耀的Dau約為1.5億。而根據TalkingData移動數據研究中心發布的《王者榮耀熱點報告》，王者榮耀用戶中，學生族占比高達24.5%。
新玩家的減少，讓社區失去新鮮血液，也讓DOTA 2被長期冠以“Dead Game”的罵名。
但上了年紀的玩家，逐漸開始釋然。
和很多老玩家一樣，小C已經從當年網吧開黑的學生黨，變成被996工作毒打的職場人。每周末，從前的大學宿舍群里都會有舍友“在線搖人”開黑，人多的時候甚至能湊齊五人局，大家嘴上嚷嚷著“贏一把再睡覺”，但熬夜能力已大不如前。
輸或者贏，沒有以前那么重要。對刀司令們而言，DOTA 2是現實世界的一種避難所。
小C說，也許有一天，“Dead Game”會變成“Dad Game”，就是玩家都是上了年紀，當爸當媽的那一代人。但是游戲依然會活著，社區依然會活著，一群“菜鳥”老人將撐起游戲的活躍度，長期在2000到3000分的對局里，努力地補刀、插眼、排眼、帶線、打盾。
黃二爺的觀賽局，最終還是組成了。
小C帶了他在TI 9時搶到的限量版周邊麻將，買到手三年，這是他第一次拆開箱子。——2019年LGD在敗者組決賽失利，他沒心情拆；本來想留到LGD奪冠后再拆，但2021年，LGD第二次倒在決賽。
箱子就這樣在角落里堆了3年。今年，決賽日沒有中國隊，黃二爺約小C去家里打麻將，他終于放下執念，第一次拆開快遞箱。
三年后，第一次被打開的TI 9 周邊，圖源受訪者
“每年都說青春結束了，都結束多少次了。每年都說不期待了，第二年也還是照樣期待。”小C說，他肯定會繼續打，繼續看。
“因為這個游戲還是好玩呀。”
（小C、黃二爺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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