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焦灼的這三年，戶外、遠方、自由自在的生活是最讓人感到放松的關鍵詞，就像你在短視頻和社交網絡看到的那些房車和露營視頻一樣。在小紅書上搜索“房車”，有42萬條結果，而在在抖音上最受歡迎的房車視頻有201萬點贊。

很多房車博主都會說一句話：“房車，就是你移動的小家。”他們喜歡展示房車外的好風景，或是下雨的時候在房車內做飯的場景，宣傳一種“說走就走”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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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愛看這樣的內容，尤其是在疫情居家的時候。德語單詞“Fernweh”很好地描述了這種人類心態，與“鄉愁”相對立，它指的是一種對于從未去過的遠方的思念。

在現代流行文化中，房車描摹了一種美式中產生活：在度假景區的草坪上，一對白人夫婦站在他們的房車前，旁邊是他們的一群孩子。通常，他們還有不止一條狗。

電影《無依之地》講述了另一種美式房車生活。女主角弗恩是安派爾鎮（Empire，帝國）石膏廠的員工。安派爾鎮是典型的公司城鎮，鎮上的居民大多都是石膏廠的職工。2008年，由房地產引發的次貸危機爆發，美國大量的房產空置，生產石膏建材的石膏廠也被關閉。失業的弗恩買了一輛房車，一邊打工一邊旅行，過上了當代的“游牧生活”。

實際上這只是一面包車改裝的床車，沒有廚房、沒有廁所，駕駛室和床鋪就占據了幾乎所有空間。弗恩是一群人的代表。正如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一樣，他們追逐著臨時工作的機會，行駛在北美大陸上，從亞馬遜的分揀中心，到甜菜處理廠。

他們對房車的使用，似乎了回歸了房車本來的用途。現代房車起源于西部拓荒時期的大篷車，拓荒者攜帶所有的生活物品，在野外生存。整個20世紀，大篷車成為了美國西部的標志。

這是抖音上的短視頻之外，另一種房車敘事。

二手房車銷售李杰把房車用戶分為南派和北派。南派就是周邊地區找他買房車的人，以年輕人為主。他們要么是出于工作，需要頻繁往返于兩地；要么出于休閑，在節假日會開著房車和家人一起度假。北派就是李杰的北方客戶，大多來自秦嶺-淮河以北，也就是冬季暖氣覆蓋的地區。

這些北派客戶具備某種候鳥體制。每年國慶前后，他們都會從北方開到海南過冬，開春之后又會開回北方。李杰的公司位于福建漳州，正處于這條南北房車往來的必經之路上。

這是很實際的考量，鐵皮車廂沒有辦法抵御北方冬天零下幾十度的低溫，長期開空調或者燒柴油取暖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此外，為了防止結冰凍壞水箱，水箱也必須放空，生活用水就成了問題。

李杰的這些北方客戶通常都是退休的老人。他們有時間，也有工作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存款和退休金支持路上的費用。

菠蘿最開始接觸房車就是因為她的母親：“她關注了一個大V，然后我媽讓我也看。”自那大約兩年以后，菠蘿在2019年購入了自己的第一臺房車。到今年，他已經跑了十幾萬公里，去過了全中國的大半地方。現在他也成了一個大V，在很多平臺都開設了賬戶“削梨和菠蘿的奇遇記”，定期分享他的房車生活。

房車博主之外，菠蘿是一個職業股民，沒有工作地域的限制。炒股的收入覆蓋了他的旅途費用，他和女朋友兩人每月花費1萬元人民幣左右，其中的大頭來自于燃油、過路費和餐飲。

出門在外，菠蘿最大的焦慮來自于水電。200升的水箱夠兩人用2-3天。他一般會在公園的停車場、高速的服務區和加油站加水。但并不是所有的公共衛生間都讓加水，如果找不到這種免費的水的話，他會找路邊的餐館給10塊錢把水加了。用電的大頭來自于空調和做飯的電鍋。菠蘿只在天熱的時候開空調，也基本很少去冷的地方。

“要能吃苦一些，懂苦中作樂，它肯定沒有家里過得舒服。”菠蘿這么總結房車上的生活。

對于房車新手，他的建議是先租一輛，如果感覺好再買：“（因為）房車這個東西保值率很低，買回來以后覺得不合適再賣會虧很多錢。”

新購入房車的人往往抱著比較高的期待，最后又往往要失望。李杰舉了一個客戶的例子：“他就去了一趟桂林，跑了3000 公里，回來就嫌小了還是怎么了就要賣，虧了十幾萬。”

新西蘭的黃婷最近就租了一輛房車，但原本5天的房車旅行，她在第4天就倉皇逃回了家。她原本以為一臺房車就可以解決吃、住、行，結果為了不清理自己的排泄物，她只能忍著不用車上的廁所；洗澡要先找加熱的按鈕，加的水4個人每人只能洗5分鐘；做飯轉不開身還有味，隨便煮點東西，就又要排水加水……更讓人抓狂的是，同行的人作息都不一致，其中還有人打鼾。

自由的房車生活并不存在，他們每天都要把房車停在營地里，處理上下水、加油、充電。“房車和網站上的宣傳片真的完全不一樣。”黃婷分享道。

一線城市的高租金同時也催生出了另一種房車流派。他們選擇不租房，而是直接住在房車里。廣東有一對情侶還因此上了熱搜。視頻中，他們平時住在公司附近，省去了通勤時間；周末開房車去周邊旅游，在海邊喝咖啡、滑沖浪板。也有人質疑他們是在擺拍，稱他們為“停車場乞丐”。

拋開視頻的真實性不談，將房車停在停車場，加水、充電、排污都是難以解決的問題。提供補給的房車營地在中國尚不普及，而且大多在郊區，需要的通勤時間可能更長。以北京為例，房車營地大多分布在豐臺、密云、懷柔、延慶等遠郊地區。平谷區的一家房車營地顯示，每天的營位費為180元。以此計算，每月為5400元，并不比租房便宜。

2020年，中國有1063個房車營地。2017年，美國有27210個房車營地 圖片來源：21世紀房車網

實際上，房車在歐美的流行是一筆很明白的經濟賬。一方面歐美的酒店、餐廳等生活設施分布密度并沒有中國高，另一方面歐美的住宿、餐飲消費水平又遠高于國內。更多的人開房車，就會有更多的房車營地出現。這種時候，犧牲舒適的房車旅行才有性價比。

說到底，房車是一種專門旅行設計的替代居住方案，房車里的生活設施都是為了緊湊犧牲了舒適，選擇房車就意味著妥協和取舍。販賣房車生活方式的人可以獲得流量，但真的試圖模仿的人，至少應該明白自己需要舍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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