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游戲公司,不到10年,千億市值,最近一年,進賬160億。
(相關資料圖)
這樣一盤大生意,最近迎來了一個壞消息。
01
6月27日,國內游戲產業巨頭三七互娛發布了一則公告:
公司、公司實控人兼董事長李衛偉、副董事長曾開天三個主體,因涉嫌信息披露違規違法,全部被證監會立案調查。
按《證券法》規定,如果信披違規致使投資者遭受損失,信息披露義務人應當承擔賠償責任,相關公司和個人可能被罰款50萬-1000萬元。據《刑法》相關規定,提供虛假披露的公司,嚴重損害股東或者其他人利益的,將對負責人處以有期徒刑或拘役。
怎么看,這都是一個大利空。
但從公告發布到6月30日收盤,三七互娛在4個交易日里上漲了11.03%,773.6億元的總市值,接近2021年以來的新高。
而在消息發布的前兩個交易日,三七互娛的盤面資金大舉出逃,6月21日,三七互娛跌停;6月26日繼續暴跌5.53%。
從股價反應上看,這個對三七互娛影響重大的利空消息,對某一部分資本來說,或許早已經不是什么秘密。
一些細微的跡象,常常就是大事件的前兆——在收到立案調查通知書的前一個月,三七互娛和李衛偉就動作不斷。
5月23日,三七互娛發布公告稱,李衛偉辭去公司總經理職務,辭職后仍繼續擔任公司董事長、戰略委員會主任委員、提名委員會委員。
6月9日,天眼查顯示,三七互娛法定代表人由李衛偉變更為徐志高,同時由徐志高任總經理。
一連串的變動背后,是不是李衛偉已知道了某些消息,提前做出避險安排,不得而知。
但是,從客觀影響上來說,如果他因為信披違法而被罰,身處“董監高”的職位上,極有可能將面臨某些限制。提前調整,可以降低這一事件對上市公司經營產生的沖擊。
除了李衛偉的職位調整外,被立案調查公布前,三七互娛的股價也頗為反常。
2023年4月底到5月初,三七互娛帶著“AI+游戲”的新概念,站上了資本市場風口,曾連拉兩個漲停板,并在連續3個交易日內收盤價漲幅偏離值累計超過20%。
根據深交所的相關規定,這屬于股票交易異常波動的情況。
當時,三七互娛發布公告稱,公司目前沒有任何據有關規定應予以披露而未披露的、對本公司股票及其衍生品種交易價格產生較大影響的信息;公司前期披露的信息不存在需要更正、補充之處。
但是,從如今被證監會立案調查來看,故事并非如此簡單。
02
1977年,李衛偉出生于成都一個普通家庭,不太寬裕的童年,讓他很小就有很強的危機意識。
“我從小就被灌輸:未來沒有什么可以依仗的東西,只能靠自己。”
這種危機意識,一直伴隨著李衛偉從大學畢業、工作,直到創業。
在四川大學畢業后,李衛偉加入了正處在風口上的新浪,作為新浪“飛常男女”手機短信交友平臺的主要推手,他幾乎跑遍了當時的珠三角地區。
營銷出身,給了李衛偉很強的市場意識。而他的危機意識,又推著他不愿長期做一個打工者。
2009年,李衛偉離開新浪,推著他自立門戶的,是游戲。
李衛偉從小就喜歡玩游戲,從紅白機玩到街機,有了電腦,他又成了單機游戲的愛好者,而在互聯網普及后,幾乎大部分的早期網絡游戲,他都多多少少有過接觸。
但不同于大多數游戲少年,李衛偉不僅喜歡玩,更想要通過游戲賺錢,而且是用創業的方式。很多年后,他說起這件事,還帶著幾分得意:“我就是能把愛好變成工作。”
2011 年,李衛偉和曾開天、胡宇航一起創立37游戲,作為三七互娛的前身,他們選了一個不一樣的方向——網頁游戲。
當時,傳統端游市場已被盛大、巨人等公司搶占,而在當時的業內,興起于2008年左右的頁游,因為盤子小,技術含量低,不僅大公司看不上,連同行都鄙視,常常被蔑稱為“做頁游的”,甚至有程序員嗤之以鼻——“不是正經玩意兒。”
但李衛偉卻覺得,這是個真正的藍海。
玩了無數游戲、又跑過市場的李衛偉,實在是太熟悉游戲少年的心理了——伸手就玩,好玩就行。
相比動輒上G的端游客戶端,頁游沒有端游下載的漫長安裝過程,上手容易,用戶門檻不高。
此外,省去了大構架的開發過程,可以讓游戲專注于操作、故事、交互、視覺、道具設計這些與可玩性高度相關的環節。
相比“重劍無鋒”的端游,“小快靈”的頁游,更適合新創的三七互娛。
為了積累啟動資金,李衛偉選擇了兩條腿走路的方式:一邊幫助游戲研發公司做推廣,找玩家,一邊準備搭建自己的研發團隊。
在這個過程里,李衛偉顯示出他長于市場的一面,公司不惜成本、果斷對推廣渠道做投入,據報道稱,公司一度拿下了國內70%的網絡推廣資源。
從2014年開始,三七互娛自研的《大天使之劍》、《傳奇霸業》等頁游產品,開始陸續上線。
當時,眾多玩家已涌入門檻較低的頁游,競爭日趨激烈,各個公司的游戲品質都相對差別不大,而早早就開始琢磨可玩性的《大天使之劍》等游戲,自然棋高一著。
但更重要的是,正是因為市面上的頁游普遍水準不高,營銷就成了制勝關鍵——誰掌握了流量,誰就更容易勝出。
流量運營,因此成為那一階段游戲公司的核心競爭力,“買量”這個業內術語,就此誕生。
所謂“買量”,就是游戲公司花錢購買精準流量,通過在各大流量平臺投放視頻、圖片廣告獲取用戶。
“大家好,我系渣渣輝,我系古天螺,是兄弟就來砍我……”眾多明星代言的各種傳奇類頁游,走的就是典型的買量模式。
買量模式的優點,在于可以讓新產品快速攻占市場,依靠不斷推出新游戲,賺取買量成本與新游戲收入之間的差價。
買量打法,核心是“短平快”,相應的游戲產品都有成熟的思路流程,開發、測試、上線模式固定,推向市場之后,如果營收不理想,就要快速整改。
這要求公司對市場反應迅速,收割完一波流量后,差價賺得差不多了,就需要新項目,或者換皮成新游戲,再通過買量快速推給市場。
三七互娛在渠道方面建立的護城河,成為了公司的崛起關鍵。早在2018年,李衛偉就坦率承認——公司對買量非常倚重。
他表示:“這是三七互娛的核心商業模式之一,買量的本質就是獲取流量和承接流量,三七互娛有充足的游戲產品去承接這些流量。”
這句話有兩層意思,第一,三七互娛擅長買量打法;第二,比起傻買一氣的同行,三七互娛的買量,是有成熟模式支撐的完整體系。
經過多年積累的三七互娛,的確家底深厚。
在買量最興盛的幾年,三七互娛上線、儲備和在線游戲一度多達數十款,題材涵蓋三國歷史、西方魔幻、異世界幻想、古風、神話、東方玄幻等眾多類型。直到今天,它的儲備產品仍然有33款之多。
依靠充足的游戲產品貯備和出色的流量運營能力,疊加中國游戲市場的爆發,三七互娛的營收規模如同滾雪球般快速擴大——從2016年的52.28億元、2017年的61.89億元,一路爬升到2020年的144億元。
2022年,三七互娛的營收達到了新高——164.1億元。
2020年7月份,三七互娛的股價達到50元/股的歷史高點。十年不到,三七互娛就成了A股首個市值突破千億的游戲公司。
憑借三七互娛當時的強勁表現,三七互娛原實控人吳緒順家族一度問鼎安徽首富。而李衛偉在2019年拿到公司實控權后,就此被稱為“中國游戲行業最年輕有為的人”。
在營收連年上漲的“面子”背后,是一個對“買量”始終高度倚重的“里子”。
2020年至2022年三年中,三七互娛的互聯網流量費用為80.15億元、87.7億元和81.7億元,占公司總營收的比重都在50%上下。
一半營收用來打廣告,三年花掉250億,這種大手筆,讓三七互娛在游戲圈罕逢敵手,遠超A股同行如世紀華通、完美世界和吉比特等。
買量,抬升的是成本,壓住的是利潤,2020到2022的三年里,公司的凈利潤分別為27.61億元、28.76億元、29.54億元。
而玩家的心態是變化的——玩多了同質化的粗糙游戲,總會想玩一款經典的精致游戲。
因此盡管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普及,移動端的手游代替了電腦頁游,但精品化卻成了玩家對游戲的新需求,也是現在游戲行業的主流趨勢。
在游戲版號縮減、監管加強的政策背景下,買量模式的劣勢終于開始顯現——如果打不出精品,承接流量的游戲儲備又跟不上,整個模式就持續不下去。
更要命的是,是近年來流量越來越貴,買量成本水漲船高,游戲廠商財務壓力變大的同時,流量的轉化率也在遞減——過去管用的流量,現在花了錢,還是拉不來人。
這甚至讓馬化騰都坐不住了,2022年12月15日騰訊的線上內部員工大會上,馬化騰干脆甩下了一句話:
“真的,以后大家不要跟我說什么買量的故事,我已經不信這個了”。
但被馬化騰堅決拋棄的“買量”,仍被李衛偉和三七互娛當成法寶。
目前,三七互娛的主打產品為《斗羅大陸:魂師對決》、《云上城之歌》、《叫我大掌柜》、《小小蟻國》等,在2022年的營收中,占比超過95%。盡管貢獻重頭收入,但卻很難復制昔日爆款頁游的成功。
而且,就在同行追加研發投入之時,三七互娛反其道而行。2022年研發費用從12.5億減少到了9.05億,降幅27.64%。
研發人員方面,2021年三七互娛研發人員減少400余人,2022年再度減少300余人。截至2022年末,三七互娛研發人員數量為1654人。
游戲的研發,關系到產品的可玩性。雖然研發人員和研發費用的減少,未必直接關系到最終產品的好壞,但近年來,三七互娛游戲口碑的下滑,卻是許多玩家詬病之處。
三七互娛曾經出品過一款名為《puzzles&Survival》(末日喧囂)的游戲,一度風靡于海外。
游戲的名字很炫,它在“買量”過程中的宣傳廣告,也顯示這游戲是在地道里展開一場喪尸逃亡之旅,但直到玩家下載試玩后,才會發現所謂的喪尸逃亡,其實就是一個喪尸版開心消消樂。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
三七互娛以《亮劍》為IP開發的抗日題材游戲,受到了更猛烈的吐槽。因為它的核心倫理觀讓人擔憂——不充值,就打不過日本侵略者。
早把買量模式琢磨透的李衛偉,未必看不到這里面的問題,在三七互娛公開的公司規劃中,他甚至表示——要像跑馬拉松一樣,將三七互娛做成一個長遠的公司。
這會是三七互娛的新故事嗎?
03
李衛偉很喜歡跑馬拉松,這個愛好,從2012年他就讀長江商學院開始,一直伴隨著三七互娛的成長,直到現在。
李衛偉很喜歡用“馬拉松”形容企業經營,似乎對他這位已經跑完全球30個馬拉松的人來說,企業就應該具備馬拉松的一些特質,比如長期、堅韌、目標堅定等等。
但如果仔細觀察上市后的三七互娛,會發現比起馬拉松的“跑”,它更擅長風口上的“飛”。
2015年,影視行業大火,三七互娛在三年內陸續投資了5家影視企業、2家動漫制作公司、1家音樂公司以及2家VR/AR公司。
影視遇冷后,三七互娛開始淡化“泛娛樂”、“大文娛”色彩,轉身追上了更熱的元宇宙概念,打造出“元宇宙游戲藝術館”、“非遺廣州紅元宇宙虛擬營地”、“虛擬人”等場景;還推出以自研游戲IP、國家文化公園IP等開發的數字藏品。
如今,AI概念火爆全球,三七互娛再次快速跟進,宣稱在其一站式推廣平臺“量子”、美術設計中臺“天工”、游戲分析運營體系“天機”、游戲情報系統“易覽”等均融入了AI技術。
從大文娛、元宇宙到AI,凡是游戲能掛鉤的,三七互娛一個也沒落下。
一個堅定的馬拉松跑者,卻帶領企業減少研發,狂砸廣告,追逐概念風口,這種多變飄忽的操作,多少讓人有點看不懂,也讓李衛偉和三七互娛沒少受爭議——“只盯股價不盯業務”,就是其中最高頻的一條。
如今,昔日游戲少年身上的爭議和猜測,又多了一條A股上市公司老板常見的“信披違規”。
據證券日報不完全統計,截至2023年6月14日,證監會和滬深北交易所累計對662家A股上市公司的違規行為,發布了上千條處罰信息(包含監管措施、行政處罰),處罰金額超過1.08億元。
其中,信息披露違規居首,涉及446份,占年內所有處罰信息的43%,處罰金額累計8140萬元。此外,在證監會2022年證監稽查20起典型違法案例中,9起為信息披露違法違規案,數量最多。
對上市公司來說,做好信息披露是一個最低要求,卻也是最容易被突破的一道防線。而在信披違法違規背后,往往是其它一連串的問題,輕則違規套現圈錢,重則財務造假。
近年來A股轟動一時的樂視、康美藥業、康得新等大案中,賈躍亭、馬興田、鐘玉等大佬紛紛跌下神壇,信披違法違規也幾乎成為他們的標配。
李衛偉到底犯了其中的哪一條,目前還不得而知。但是,無論結果或輕或重,對他過往塑造的良好的企業家形象,都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更重要的是,立案調查后一旦坐實違法違規,處罰必然接踵而至。而在金融監管日趨嚴格的當下,有此“劣跡”后,三七互娛未來的融資可能也會受到限制,進而影響企業經營……
對于熱愛跑馬拉松,甚至要帶著公司“跑馬拉松”的李衛偉來說,未來的路,可能更坎坷了一些。
參考資料:
[1]《EMBA學員丨21期李逸飛:跑馬拉松的游戲狂人》長江商學院EMBA[2]《三七互娛董事長李逸飛:A股游戲龍頭“穿越周期”的哲學》DBA Voice對話[3]《李衛偉的資本游戲:從千億市值跌落后,三七互娛為何又遭立案調查》藍鯨財經[4]《三七互娛董事長被立案,700億游戲龍頭驚魂》商業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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